“宋朝有位朱夫子,清朝文章在桐城”这是民国时期小学《国文》中的两句话。前句是说南宋时期出了位大儒朱熹,清朝时期出了“桐城文派”,统领中国文坛二百余年。本文先说宋朝朱夫子,其后再详说桐城文派。
朱熹远祖朱环为唐末婺源镇将,巡辖德兴、祁门等四县,安家于婺源县万安乡丰乐严里,直至第八代朱松(即朱熹父亲)中进士第。朱松北宋宣和年间任政和县尉、龙溪县尉,后升任校书郎、著作郎、庭支员外郎。南宋绍兴十年(1140)因反对秦桧被逐出朝廷,贬为无任何实权的主管祠庙闲职,便一直在建州崇安县(今福建)和徽州(歙县)两地闲居,直至病故。
朱熹于南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九月十五日在建阳龙溪(今福建)出生,名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别称紫阳。四岁随父母在徽州(今歙县)读书,直至十四岁时父亲病故,母亲便带他回崇安(福建)继续求学。他自幼聪明过人,四岁时,其父指天说“这是天”,朱熹则问:“天上有何物?”,其父大惊。他勤思考,学习长进,八岁便能读懂《孝经》,在书上题字自勉曰“若不如此,便不成人。”绍兴十七年(1147)年仅十八岁便乡试中举,次年考中进士。由于太年轻,朝廷未封其官职,越三年(1151)派任泉州同安主簿,未久自辞官职。朝廷后改任他为监潭州南岳庙,继之先后授左迪功郎、朝奉郎、朝散郎。这三个官衔朱熹虽接诏令,却没有一个到职。孝宗淳熙元年(1174),诏求直言,朱熹面陈圣学,孝宗颇为嘉,拟擢用,授武学博士,未到任即遭权臣汤思退等阻挠,就主动辞职。淳熙五年(1178)被众臣推荐知南康军(辖今江西星子、修水、都昌等县)。上任不久,辖境发生灾荒,民不潦生,朱熹上疏要求减免租税;同时,请求朝廷准令兴修长江石坝,一方面解决江堤失修问题,另一方面可以雇用饥民,解决他们缺食问题。此奏疏引起孝宗不悦,改任他到直秘阁。淳熙八年(1181)宰相王淮推荐,诏令朱熹两浙东路提举常平茶盐。淳熙十四年(1187)右丞相周必大荐举,改任江南西路提刑点狱讼公事;淳熙十五年改兵部郎官,朱熙以足疾乞辞,后又改任崇政殿说书即侍读。光宗绍熙元年(1190)知漳州(今福建)。绍熙五年(1194)枢密使赵汝愚策划宫廷政变,迫使光宗退位,举光宗子赵扩即位(即宁宗),改年号为庆元。赵汝愚升为宰相,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人士进入朝廷,朱熹被诏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理学派得到空前的发展良机。好景不长,参与政变的韩侂胄次年将赵汝愚赶下台,理学人士被逐出朝廷,朱熹先改任荆湖南路转运副使知谭州。庆元三年(1197)韩侂胄指使御史沈继祖弹劾赵汝愚、朱熹等五十九人十大罪状,斥之为“伪学”人士,朱熹等被革职回家,这就是史称“庆元党禁”。庆元六年(1200)三月初九,朱熹在家中忧愤而死,享年七十一岁。嘉定二年(1209)诏赐遗表恩泽,谥曰文,寻赠中大夫,特赠宝谟阁直学士。理宗宝庆三年(1227)追封信国公,改徽国公。咸淳五年(1269)诏赐“文公阙里”于婺源。朱熹一生祠官达23年,先后任近二十个官职,实际到任不足十个,其中待职、无职、罢职达十六年,直正仕宦只七年,立朝(在朝廷)只四十六天。他将约四十年的精力致于理学、著书立说,在武夷精舍、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紫阳书院、东林书院等地讲学授陡,宣扬道学。
朱熹是南宋著名哲学家、教育家,绍兴三十年(1160)也就是他三十一岁时,正式拜二程(程颢、程颐)的三传弟子李侗为师,专心儒学,成为程颢、程颐之后儒学的重要人物。他博极群书,广注典籍,对经学、史学、文学、乐律以至自然科学都有不同程度研究和贡献。在哲学上发展了二程关于理气关系的学说,集理学之大成,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客观唯心主义理论体系,世称程朱学派。认为理气相依而不能相离,“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但又断言“理在先,气在后”,“有是理便有是气,但理是本”。把一理和万理看作“理一分殊”的关系。提出“凡事无不相反以相成”,事物“只是一分为二,节节如此,以至无穷,皆是一生两尔。”强调知先行后,但又认为“知行相须”,注意到行在认识中的重要性。强调“天理”和“人欲”的对立,要求人们放弃私欲,服从“天理”。他从事教育五十余年,强调启发式。吸收当时科学成果,提出了对自然界变化的某些见解,如关于阴阳二气的宇宙演化说,关于海洋地质变迁说等。他的学术思想在中国元明清三朝一直是封建统治阶级的官方哲学。元朝皇庆二年(1313)恢复科举,诏定以朱熹《四书集注》试士子,朱学定为科场程式。朱元璋洪武二年(1369)科举以朱熹等“传注为宗”。朱学遂成为巩固封建社会统治秩序的强有力精神支柱。朱熹的文学观点基本上是继承周敦颐、程颐等人“文以载道”的主张,有“重道轻文”的倾向。然而他是很有文学修养的学者,他的诗和文都有相当高的成就,评论古今作家的作品也有很多精辟之见。他认为诗歌是“感于物而动,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诗言志”,所言之志,皆应与教化有关。因此他的诗作,多以明理言志为务。理语与诗歌似乎不能相容,而朱熹的某些说理诗,虽是说理,但不堕理障,富于情趣。如《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就是其极出色的一篇,一直万口传诵。《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绯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就是一首诗中有画,笔端含情,说理与写景抒情融为一体的杰作。朱熹的书法名重一时,善行草,尤善大字,当时人争珍秘。其著作广博宏富。《四书集注》、《四书或问》、《太极图解说》、《西铭解》、《周易本义》、《易学启蒙》、《楚词集注》及后人编纂的《晦庵先生朱文公集》和《朱子语录》等等。
朱熹何年来池州,来过几次池州?从他的任职、讲学和相关链接推断,约来池州两次。
第一次是淳熙六年即1179年。淳熙五年夏秋他任南康军,这年辖境遭遇大水灾,他忙着率众抢灾救灾,忙着上奏疏请求免租减税、修筑江堤。是年冬或次年春,到庐山巡视白鹿洞书院,发现该书院早在皇祐末年(1054)就毁于兵火,只存一片废墟。便奏请孝宗皇帝重新创建白鹿洞书院。恩准后,由他一手策划,苦心经营,组织实施,建造规制宏大的书院,前后一年多时间。在建造书院期间,大约在秋冬时分,他乘舟东下,经东流、过池州,到徽州看望亲友,行色匆匆,然后返回南康。过东流时寻觅陶渊明在东流的遗迹,作《舟泊东流题菊所》诗,诗曰:
予生千载后,尚有千载前。
每逢高士传,独叹渊明贤。
及此逢醉石,谓言公所眠。
况复岩壑古,缥缈藏风烟。
仰看乔木荫,俯听横飞泉。
景物自清绝,优游可忘年。
结庐倚芬峭,举觞酹潺湲。
临风一长啸,乱以归来篇。
笔者翻检了一些有关陶渊明与东流渊源的笔记体野史。早在五代、北宋时东流人民为纪念陶渊明来此赏菊、种菊、醉酒吟诗,就建造了茅棚式的小屋,称为菊所,屡建屡废;又将山坡上一块巨石遥想是当年陶渊明醉酒后倚卧之处,冠名醉石。到明朝中后叶,政府和人民将茅棚菊所改为砖瓦祠堂,也是多次废建,而且每次废建都不在同一地址。初在山坡,后在江畔。由于千百年改天换地,朱熹诗中所述的醉石、飞泉、石壑、潺湲等胜景,今已无处寻觅了。朱熹这次泊舟东流,是否去建德梅山寺拜访僧志南,是否到梅山崇明书院讲学,正史无记载,野史中笔者也未查找到有关记述的文字。可能子虚乌有,也可能是笔者搜寻的史料不深不广。朱熹这次路过池州,因急于赶路,对池州府治周围山水只是走马观花,没有留存诗作。
朱熹第二次来池州当是淳熙七年(1180)。这年初秋白鹿洞书院落成,他领着一班弟子来到庐山,为书院制定纲领、校规即“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并开课讲学,前后一个多月。接着顺流东下,来池州寻幽访胜。因他笃信儒学,对崇尚道学的李白不甚崇敬和向往,而对才子杜牧却顶礼膜拜,他在池州所写的诗词即是明证。
其一是《九日登天湖》(明嘉靖池州府志中为“九日登平天湖”)天湖,即湖山,在池州城西门外半里许,山顶平旷,可眺大江。平天湖,在池州城西南十里的清溪河江祖潭下。孰是孰非,从诗中“故山此日还佳节”句理解,笔者倾向是《登天湖》。诗曰:
去岁潇湘重久时,满城寒雨客思归。
故山此日还佳节,黄菊青樽更晚晖。
短发无多休落帽,长风不断且吹衣。
相看下视人寰小,只合从今老翠微。
其二是《水调歌头·齐山》词曰: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为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这两首诗词与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写作时间为同一时令——重阳佳节,所押的韵也与《九日齐山登高》相同,诗词中所表述的意境也基本一致。只是朱熹来池州作诗词的年龄是“短发无多休落帽”的半百老人,比杜牧出任池州刺使时要年长九岁。朱熹仕途坎坷远比杜牧艰辛,只因他潜心研究理学,心胸比杜牧豁达,对世事红尘比杜牧看得淡看得空,对官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屑一顾,“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为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如同与杜牧谈心,劝告杜牧也劝告世人,放眼观世界,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秋去冬来,四季轮回,笑看云卷云舒。
伟哉朱夫子,后学仰慕您!(摘自于吴汉卿《钟秀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