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我曾撰文“浅读昭明太子”,后收入《旅途撷英》一书。在2008年编著《钟秀池州——古今名人评传》一书时,曾在前言中就为何不录萧统生平事绩作了简要说明。今觉“说明”没有说清道理,故再撰“昭明太子与石城县”作为“浅读昭明太子”一文的补遗。
“昭明太子”即萧统,字德施,小名维摩,梁武帝长子。梁武帝萧衍是南兰陵即今江苏丹阳人。萧统于齐兴元年(501)生于今湖北省襄樊。萧衍天监元年(502)称帝后,于当年十一月初十立萧统为皇太子。五年五月出宫住到东宫。萧统性聪敏,三岁学《孝经》、《论语》,五岁通读《五经》通晓讽诵。八年九月,在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天监十四年(515)正月朔旦,梁武帝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殿,加元服。从行冠冕加元服之日起,武帝就让他管理朝政,内外百官前来奏事者络绎不绝。萧统处理政务十分娴熟,每次听取奏章事,一丝一毫也不放过,谬误奸妄都能辨出,只让犯伪证的予以改正,并不对他们追究处罚。判决案犯时,多加宽宥。他生性孝道,忠心耿耿,有时夜间接到见驾诏书,要他第二天早晨进殿,他就正襟危坐,一直等到天亮。他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发奋读书,一目数行,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数韵,或作剧韵,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梁武帝大兴佛教,常亲自讲说;萧统也一直信奉佛教,遍览佛经;又在宫中建慧义殿,作为讲经说法的地方,招引名僧,自己创立了《三谛义法》。他美姿容,宽厚待人,容纳下民,喜怒不形于色。招引有才学的人士,长相赏爱,并常与文人讨论典籍,或与词士商谈古今,并进行文章著述,习以为常。时东宫有书近三万卷,名士并集,文学繁荣的情况,晋、宋以来未曾有过。他喜好山水,曾在玄圃穿渠引水,建造亭馆,与朝士名流在其中游乐。他缩衣节食,不常食肉,关心民生疾苦。每当阴雨、积雪,便派心腹左右巡视街巷,发现贫困人家以及流落道路者,悄悄地用米赈济。又拿出主衣官署的绢帛,常年制作衣袄,冬季施舍给缺衣少物者,还不让人知道。若人死后,无力收殓,则为他们准备棺木,帮助收葬。当时,天下都称颂他的仁爱。
普通七年(526)十月,萧统生母丁贵嫔突染疾患,他即还永福殿,朝夕侍候母疾,衣不解带。十一月十五日丁贵嫔去世,他悲痛欲绝,滴水不肯沾。武帝知晓,派人去对他说:“哀伤可不要伤害性命。这是古圣的遗训,何况我还活着呢!”萧统这才日食几口粥。一向肥胖壮实的他,腰围至此减少大半。丁贵嫔葬后,有个道士说:“丁贵嫔的墓地对长子不吉利,如果镇一镇,有可能延长太子寿命”。于是,就做蜡鹅和其他一些东西埋葬在丁贵嫔墓地旁边的长子预留位置上。萧统东宫的宫监鲍邈之、魏雅受太子宠信,鲍邈之后来不如魏雅为太子信任了,就暗中启奏武帝说“魏雅为太子镇邪祷寿”。武帝派人挖地核实,果然发现蜡鹅之类东西,准备严查此事。中书令徐勉竭力劝谏方才罢休,只是将那道士杀了。萧统因此终生羞惭愤闷,又没法向武帝说明真情,终日郁郁寡欢。中大通三年(531)三月,萧统在宫后池游乐,乘雕花舟摘芙蓉。姬女荡舟,太子不慎落水,后虽被救起,因染风寒发病,怕武帝担忧,嘱咐手下人不要外说。四月乙巳(初六)突然病危,武帝到来时已停止呼吸,终年31岁。萧统去世,朝廷内外十分惋惜惊愕,建康城中男男女女奔向东宫,一路呼号哭泣。武帝不胜哀痛,下诏用帝王的衮冕收殓,谥号昭明。五月庚寅,葬于安宁陵,下诏司徒左长史王筠起草哀册文。太子死后,同母弟晋安王萧纲立为皇太子,萧纲忆起兄长昭明含冤去世的旧事,便流着泪将鲍邈之判处了死刑。
萧统人生短暂却千古流芳,盖因他主编了我国第一部文学总集《文选》,世称《昭明文选》。这部文选共收录周代至六朝梁代七、八百年间一百三十位知名作者的七百余篇作品。这部文学总集内容宏富,风格多样,文体完备(共分三十八类),辞采绚丽,自成体系。它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选萃,而且也是通过选编体现编选者萧统等人文学理论观点的批评著作;它在文学上兼有文学批评、文体论与风格论、文章学与修辞学的综合性文学宏著。它的出现标志着我国文学发展进入了一个自觉的时代,对后世(一千四百多年来)文学的发展繁荣产生过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昭明文选》在梁、陈两代乃至隋朝,未得文坛重视,影响不大。在《南史》的昭明太子传中,将其列为昭明所著四种文集之最后,且未加一句褒奖之语。自唐初开始研读《文选》已蔚然成风,家弦户诵,形成专门的文选学。唐显庆(656—661)年间李善为《文选》注释,将30卷的《文选》析为60卷。至清代《文选》研究达到高峰。
《昭明文选》比较集中地表达了萧统的文学观。他首先提出文学作品和非文学作品的区别,认为“事出于沉思,义归手翰藻”是文学的基本特征。故而把经、史、子从文学中划分出去,使文学不再依附于经史,而取得了独立地位,他认为只有精心构思并富有文采的作品才算文学。因此,除史籍中一小部分“综辑辞采”的“赞论”和“错比文华”的“序述”入选外,其它经、史、子一概不选。萧统编辑《文选》时,严格按章法、类别、标准选文,不讲任何情面,不徇私情。刘勰的《文心雕龙》是一部体大思精的文学理论著作。刘比萧大30多岁,又做过萧统的东宫通事舍人,管理章奏。是萧统的老师。在《文选》之前,《文心雕龙》就已问世,萧统对刘勰又“深爱接之”,他受《文心雕龙》的影响是无疑的。因刘勰把“史传”和“诸子”两类列入了文学著作之中,萧统则将其排除在文学之外,未选其文。徐勉,初任中书通事舍人,继任尚书吏部郎、吏部尚书,后为太子中庶子,侍奉东宫太子。太子幼时,武帝诏令他代管东宫事务。曾在殿中为萧统讲《孝经》,也是萧统老师。萧统对他十分尊重,事事请教,与他商量。虽著述颇丰,因作品多为记事、奏章,文采不足,《文选》未选其一篇文章。
萧统与石城县究竟有多深的关系呢?肯定地说,萧统曾经来过石城,并爱这里的山光水色,称赞水中鱼味鲜美,赐贵池美名。现如今贵池及池州市极少数文化人,臆造萧统封邑石城,爆炒在石城编著“文选”。本文围绕这两个问题,向世人阐述历史的真实面目。一是“萧统封邑石城”说的臆造者是封建世袭制知识的“史盲”。在中国两千余年的封建社会里,凡被立储即太子的皇子不封邑、不封王。因为太子是皇帝的助手,又称副储,也就是皇帝的接班人,每日都要协助皇帝处理朝政,甚至代天行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江山都将是皇太子的了,还封什么邑、什么王。故太子封邑说是对封建世袭制的无知。至于被立储前和被废储后而封邑、封王的皇子那是另当别论。而萧统两岁就被立为太子,15岁就行冠冕加元服了,武帝就让他管理朝政,内外百官前来奏事者络绎不绝,是武帝须臾不可离开的人物。举例说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共有26子,除第九子、第二十六子早亡外,23个儿子都封了王,惟有立为太子的长子朱标不封王。
二是正史、野史中均无萧统封邑石城之说。“昭明太子传”没有一字说封邑,《南史》、《资治通鉴》也无萧统封邑之说。池州、贵池历朝的府志、县志也无萧统封邑石城之说。府、县志及池籍先贤如弘治年间的桂鳌和在池州、贵池为官者,如成化年间教谕方谟、弘治年间知府祁司员等撰写的昭明太子墓和重修昭明祠记中都是众口一词:旧传昭明至秋浦,食鱼美,因名贵池,后遂以名邑。死后托梦石城山民,说自己尝游秀山之胜,爱此地山水之美,今帝将此地锡我,希望山民为己立祠,定将自己阴魂保护山民。托梦中也未说他封邑石城,只是说他尝游石城山水。这里要弄清两个字的含意,一个是“尝”字,“尝”在古文中是“曾经”的意思,也就是说“我曾经来过这里”,只有不懂古文的人才将它解释成“我常常来这里。”还有一个“锡”字,“锡”在古文是“赐”的意思,“今帝锡我”,就是说“今梁武帝,或是上帝将石城赐给我”。若硬说萧统封邑石城,不是他生前封邑,而是死后梁武帝或是上帝将谥号昭明的阴魂封邑石城。这本是悲哀的事,贵池人却乐道千年,实是可笑。有人问萧统来过几次石城,据词意理解只有一至二次,因三次以上称数次,萧统的托梦词应是“尝(曾经)数游这里。”
三是在石城编著昭明文选之说应视之为“童言”。乡贤桂鳌《重修西祠记》中说:“萧太子自加元服,即省录朝政,四海无冤抑,内外有司填门。退与才俊之士……搴中叶词林,酌前修海,品盈尺珍,比径十宝,积书东宫至三万卷,著述无虚日。”这段文字的简意是:太子白天忙于朝政,利用退朝后闲暇时间与一批才俊翻检堆积在东宫里的三万卷书,从中筛选文章,编著文选,一天也未闲过。清楚明白的告诉世人,《昭明文选》是在京都建康东宫里编选的。其实,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萧统不可能拉着一批才俊,用车船装载着几万卷书远离京城、远离帝王到深山沟里花数年时间编著“文选”。池州先贤和在池为官者所撰述这记那记中,无一文有石城编著《昭明文选》之说。臆造、乐道萧统在石城编著文选者异于小学生几希?至于有人撰文,《昭明文选》在何处编初稿,在何处复审,最后石城定稿,无任何史料可依,完全是撰文者凭空想像或捏造。
四是众山民持报告到建康请回萧统衣冠之说信疑参半。萧统为何托梦山民而不托梦地方官吏?几位山民而不是郡府首长去京都,能请回萧统衣冠吗?笔者怀疑,所谓太子衣冠冢,很可能是空无一物空壳冢,如同山野间无人无物的义冢,只是挂了昭明太子的桂冠。所立太子祠也可能类似乡间的土地庙,几十年、百年后就毁圮殆尽。不然两百年后李白漫游秋浦河时,在他的诗作中只字未见昭明墓、昭明祠。唐永泰元年(765)李芃在石城访得民间有关祭祀萧统的遗迹,动员乡民修复了石城的昭明祠,又在府诒西侧建造了规制可观昭明祠,故石城祠为祭祀萧统祖祠,府治西祠为祭祀萧统的行祠。
五是南宋尤袤在重刻《昭明文选》“后题”中说“贵池在萧梁时实为昭明太子封邑”不足为据。尤袤是文学家,不是史学家,又未在池为官。他对昭明在石城之事也是道听途说,亦或是偏信于民间传说。从所用“贵池在萧梁时”之用语就不是史学语言,而是文学语言,史学语言应是“石城在萧梁时”。且今日池州人所查阅的尤袤刻本是原刻本还是仿刻本,不得而知。不少诗人在诗词里所写人和事,往往真假参半。如北宋吴仲复《齐山》诗“当时齐映为州曰,从此山因姓得名”。查阅《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齐映未做过池州刺史,做池州刺史的是他弟弟齐照,只因齐映的名气大,弟冠为兄所戴。再如杏花村本是地属贵池,大文豪郭沫若在山西汾阳作杏花村诗一首,说杏花村地属汾阳,郭沫若的话能作杏花村归属地的史据吗?
六是世人尤以池州人为何崇拜萧统呢?原因在梁武帝。他笃信佛教,不仅在宫内建庙,日日诵经,还三次到京都同泰寺宿堂,晚年近似佛痴,几乎不理朝政,将整个朝政大事交给脓包二太萧纲。父子二人对农民残酷剥削,人民怨声载道。又不听大臣劝告,接纳东魏叛将侯景,这个叛贼把大梁江山搞得一塌湖涂,将梁武帝关在台城,活活饿死,最后又把小皇帝萧纲杀掉。而萧统聪明孝道,忠心耿耿,宽后待人,容纳下民,若健康长寿,国家定不会如此糟糕,所以人民无限怀念他。就连大梁臣子陈霸先都高举萧统的旗帜,消灭了侯景,当了陈朝皇帝后,自言承萧氏禅位,允京城和乡间供萧统神像。
尽管正史、野史无一字提及萧统封邑石城和石城修文选,但近年池州极少数史学知识空白,却富于想象,长于编造故事、装扮历史人物者,将萧统在池州石城的活动臆造得有根有苗,灵活鲜动,诱骗了不少不读史书的后生,欺骗了一些无暇翻阅史料的官员,正如戈倍尔所言“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是真理”。现今萧统封邑石城,石城编文选已是“谎言成了真理”,此二说不仅写在个人各类册子中,甚至已注入官方编著的书籍里。然而谎言只能骗人于一时,也只能骗一些不学无术之人,它终究要被有识之士所耻笑,被深究史学的专家所唾骂。一个文化人,应是品质优良,学风端正,不趋炎附势,更不靠编造谎言欺世盗名。(摘自于吴汉卿《钟秀池州》)